倘若她还是那个一心为舰的优等生,那份成为舰娘的邀约定会成为击碎心窗的鹅卵石。但与刀剑相处后,她意识到,自己真正向往的地方,不是安全的港区,而是没有战火的日常。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相处时间里,她已对和泉守兼定做出了大体的判断。为了达到一个目的不惧使用最恶劣的手段,是他的行事风格,这份顽固塑造了他坚定不移的形象,也束缚了他的思想。即便如此,那份潜藏于心底的柔波,也会如池中月影,悄然浮动她的心弦。

她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那是个固执的人,身仍存,心却沉溺于旧日的苦涩。可是那个假寐的人正梦呓着为自己指明方向——港区,那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既然如此,听从他的指引,陷入真正的沉睡也没关系吧……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不明朗地表示出来,就会错过绝佳的时机。因此——

她并未质疑他的决定,只是挺直了背,似懂非懂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停立在水面的蜻蜓,随时做好了蓄力一搏的准备。抬眼深望着这桀骜不驯的打刀男士,将灵力集中于手心,丝丝入微的电流般的痛痒感在指尖扩散,口中喃喃道着往昔难遇的话语:

“你眼里的那片碧蓝之海,很绮丽呢。”

于是,在那片碧蓝之海泛起柔波时,在因疑虑而迟疑的心情充盈那觉悟的瞬间,她以超过半数的灵力相挽,遏制了供给关系的解除。这只手还紧扣着与对方灵力的连接之处,另一只手的手腕迅速回扳揽住他的腰腹,像攀住石柱不肯放松的狡黠的猫,和泉守没有反抗,她拽着他向病房外走去,轻微地带上门,以沉稳的语调说道:“前辈,祝你早日康复。”

这奇怪的举动并不是有预谋的,她在对方大意疏忽时,加固了灵力的输出,付丧神便不能单方面宣布解除关系。她的灵力虽然微不足道,却有强烈的贯穿力与持久性,这是樱见巫女与飒前辈共同的见解。她发动灵力时,在长曾祢虎彻的眼中看到了他的过往。而刚才安落的影像也解决了她的疑虑,她断言自己的视力波动与灵力有关。经由此计,她也有了勇气去下这胡闹般地赌注——为了更加了解他的过去。

“强行租借消极避世者的房屋,会遭人厌恶的,至少要去征求一下巫女小姐的意见吧。”

她以这样单薄无力的语言,掩饰着自己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过激之举,将和泉守“气急败坏”地关切话语抛在脑后,灵力的流失使她的听力大打折扣,她索性加快步伐,把他甩在身后,用奔跑来掩盖那越发急促的呼吸。

消耗越多所承负担便越大,乱来一通的恶果很快显现出来。返回住宅后,注水气球般的酸胀感在血液中涌动,头重脚轻,不适感侵染了她的身体,爬回三楼的卧室,靠在坐垫上试图平稳气息的流速。

过了一会儿,和泉守提着抹着粉末的全自动清洁器的圆盘,脱下羽织,仅留内着,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粉末散落一地,药粉的苦涩气味将她的心神勾了回来。

“告诉我理由!”和泉守强压着愤怒的情绪,但清洁圆盘上还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理由嘛,大概是药粉太多,全自动清洁器累了吧。”她也在掩饰着虚弱的体力,以食指点了点床架,示意他坐下,想先让他冷静下来。

和泉守拗不过她,只得倚床而坐,握紧她冰凉的手,“为什么不解除灵力关系?你不是厌倦我到极点了嘛!”

在这声埋怨的背后,她感受到指尖交汇的温度,便认真地将话语以心灵意念的方式传递:

「我并不讨厌你哦,你那样的态度,是对枪与舰的不安吧。

你知晓我的一切,而我对你一无所知,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我对你并非任何意义上的相信,这并不影响我想尝试去信任你的心情。

我需要更加全面的了解你。所以啊,请把你的过去,毫无保留地传达给我!」

终于心无旁骛地将心声传达到了,她连人带坐垫向他的方向移动,征求着他的意愿。

“好,那你就尽情看吧!看看我眼中的这片海,埋葬了多少尘埃。”

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揽入怀中,揉了揉她细碎的发丝。

明明已是深秋时节,在这狭小的居室中,却有种置身于花海的感觉。与此同时,盛开在她本丸的万叶樱散落一地,千丝万缕的灵力回归本源。她感觉自己比往日更加精神,抬起头,凝望他眼中的那片碧蓝之海……

经由灵力,只是一瞬,她便洞穿了这把见证了武士时代终结的打刀的血泪交织的往事,知晓了他“恶劣”性格的来源——真是应了那句刀随主人啊。但是,这样坚毅的他,在面对那团黑雾时,也露出了少有的慌乱。

“那天,你遥望的那片黑雾,所触之物究竟是什么?”她问道。

和泉守像是个在雨中迷失路的孩子,他那眼中的碧色被水气的阴影掩盖,“我不知道,以付丧神的能力窥探,是比我更古老的存在,明明是后一时代的舰船,我却无法洞悉,对不起,我真的愧为刀剑……”

少女温柔地安慰着他,“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时代的骄傲。请放松一点儿,让我看看。”

柔和的阳光撒在江户湾口,那是一如既往祥和的一天。海面忽然被黑雾遮蔽,少年抬起头眺望远方,是四片漆黑的云朵。他望着那极速前行的云朵,才发觉是四艘通体漆黑的船,没有飘扬的风帆,没有齐心协力的划桨手,仅仅在船的侧边挂着轮子,头顶上不断冒着灰色的烟雾,连缀成一片黑雾。似乎是受到了恶魔的号令,弹药从炮火中流溢而出,洒在海面,激起巨浪……

看到这副情景,她也湿了眼眶,并非由于恐惧,而是领悟后的欣慰,她不愿承认自己接触此景后与和泉守拥有了一样的心情。

她闭上眼,想要让不争气的带着温度的泪回转到泪腺中,却如洒下星辉的夜,被和泉守看得分明。脑海中回想着自己那日所见的一幕,使用符咒召唤舰载机,是航母的特质,使用七颗星星盾牌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以打出嵌入体内的核漫物作为求援的信号,写着“樱见镜子”之名的邀约符咒。此刻,一切都明朗了,和泉守无法看出对方真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比它年青了二十五个年头。

接着,蚌张开了坚硬的壳,露出了圆润的珍珠,在她睁眼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

“我知道了,黑雾中捣鬼的舰娘的真身,不是努力抗争的个人,而是一个集体延续下来的代号。”

“就像我一样,不是由那个评价很高的二代兼定,而是十一代或者十二代兼定锻造的刀,但却是一个时代结束的见证者吗?”

“嗯,我们有必要去樱见巫女那儿跑一趟。”

次日,二人乘坐由港区通往樱见神社的自动快轨,和泉守托着腮斜眼嫖着窗外,百无聊赖地敲着小桌板,沉思了许久,吐出了一句万用的开场白:“街道上真安静啊。”

“是啊,普通人都被调离回人工岛下层了,这样也方便。”她一边迎合着,一边整理着背包里的物件,丝毫没有抬眼看他的冲动。

“这样好吗?梅的凋零败落才昭示着春天的来临,对于拼死换来幸福的梅来说太不公平了吧!”听到和泉守重述了自己的观点,她惊愕得抬起头,恰巧看到他那帅气俊朗的侧颜,然后,他不合时宜地说出了扫兴的话,“我可没把你比作梅,别自作多情了!”

“哈?你……你竟然戏弄我!看来我只能……”她夹起了包中的一颗棉花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向他那大张的嘴,“堵住你的嘴!”

吃一堑长一智,这招在和泉守身上并不奏效。他瞪大了眼睛,凶狠地盯着她,看来又被噎到了……

空荡的车厢里充满了欢愉的气息,当自动快轨停在樱见神社时,漫山遍野的玫红色花朵染红了天空,映照在她那蓝白格子的水手服,在他那浅葱色的羽织上留下岁月的刻痕。山茶花,是无香的花,整朵凋零,又被称为断头花。

“你终于来了呢,山茶花的花期,最多也仅有五个月呢。”盛装打扮的樱见巫女摇着神乐铃,在那使人静气凝神的悦耳响声,她将香那引进神社内。

和泉守兼定正要跟随她踏入神社,却被闪现而出的白色身影伤了个措手不及,逼退回门外。

被血污浸染的白布单忽然闪现,来者从帽兜里发出沉闷的声音,“退治山姥不是我的工作,阻止主人谈话的不晓事之物我定会清理干净。”话音未落,利刃出鞘,向和泉守身旁斜劈而去,将一只向神社方向逼近的飞鸟斩落。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雪白的羽毛散落一地,那只是在自动快轨中小憩的海鸟。

和泉守轻笑一声,起身回退,同时右手迅速拔刀,“有意思,就让我做你的对手吧,没有火、枪、大炮出场的感觉真好啊!”

身着白雪般纯洁的樱见巫女引着香那来到神社内的小木屋,安顿她坐下,而她却打算直入正题:

“我应该怎样称呼您呢?樱见小姐,镜子小姐,椿小姐?或者说,潜入我梦境的不速之客、制造混乱的麻烦者——【萨拉托加】?”

在听到那个名字前,巫女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的笑颜,而后立刻将虚伪的面具撕破,露出了与形象完全不符的嫌弃,她调笑道:“啊呀呀,您真是机敏过人,竟然完好的将展现力量的我看透了。所以呢?你只是知晓了我那讨厌的本名,是打算以相同的方式杀死我吗?”

相同的方式杀死,那不正是对付凭依的方法吗?凭依与宿主有部分相通之处,畏惧着被知晓本名,她便将话语的尖峰引到巫女身上。

“不,我只是希望你不再伤害(凭依)真正的樱见小姐,毕竟,在战火中失去姐姐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我想对您而言,也是如此。”香那知晓列克星敦对于萨拉托加而言的重要性,二人是密切无间的航母姐妹,更是实力相当的演习对手。

“我的确凭依了樱见小姐,以她姐姐的名义,填补了她内心的空缺,获得了第二次的生命,但是,命运在十字路口终结,我的死却没有任何意义!我恨透了现在的人类,便与时光溯行军联手,将潜于时光间隙的他们传送到人工岛上……”舰娘那猩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香那,盯着那个被她奉为知己的人。

“这样肮脏不堪的世界,虽然谈不上守护,但还有改变的可能。我不反对您挑在核资源未发展的时代前改造的愿望,但没有您以身殉职的警醒,人类绝对不会领悟到核的危险。”香那也不甘示弱,以深渊般漆寂的瞳孔给予回击,“况且,您在将普通人疏散到人工岛地下后才展现力量(发起袭击),不正在亲手否决自己的杀意吗?”

她被劝说得有些动容,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向香那抛出了最后的问题:“真的没有加入我的打算吗?”

与此同时,小木屋的门被粗鲁地踢开,自然的光线照了进来,“打扰你们谈话,真不好意思。”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散在和泉守的脸上,那飒爽的笑容异常清晰地映在少女面前,手中紧握的出鞘利刃毫不顾忌地展露锋芒,“处理棘手的家伙费了些时间。”

香那刻意别过视线,以平和冷静的本音向舰娘说道:“没有哦,就算是一千次一万次的邀约,我也不会加入的!”

回应她的是女孩有些惊愕的面孔,巫女拨开挡住门的异物,用纤细的嗓音唤着她的王子,“切国,在吗?”

看来她已经变回樱见椿了,香那还未从舰娘离去的欣喜中缓和过来,便将责难的眼神投向这振实战力惊人的打刀,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学习之定来场风雅的比试也不坏嘛。”

“我回来了,切国。”&“欢迎回来,小椿。”

走出门后,便是俗套的相拥而泣的少女漫大团圆剧情,而香那觉得又被撒了一把狗粮,拉着目不转睛的和泉守往自动快轨上赶。

那之后的事情可以一笔带过,人工岛上出现了长久的和平,不会再出现手持刀剑的暴徒来作乱,时光溯行军将目标制定为改变历史来影响未来,港区的舰娘依然与人工岛外海域的敌人作战。而香那与和泉守的故事,则是另一个新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1842 萨拉托加(三代)

1853 黑船事件 (萨拉托加参与)

1867 和泉守兼定诞生

1925 萨拉托加(五代,参加二战)

1946 萨拉托加沉没于比基尼环礁的核试验,列克星敦先她而去

ps:在陆奥守吉行线中,萨拉托加怕被识别出【因为实在太明显了】,不选择向香那发出邀约,坚持隐藏到最后一刻(山茶花零落之时)。加州清光线也发出了邀约,至于是否解决……

好的,接下来该和泉守线轻松愉快的番外了。【天国的加州清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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