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拒不肯做白月光 > 第157章 拈花小娘
接下来的日子, 孟秋在东宫,一天比一天都更要难熬。

并非有谁敢为难她。

连燕承南都低三下四的作衬,恨不得将江山都双手奉上, 旁人看着,哪还敢去对她有半点儿轻慢。

恐怕前面一句风凉话刚讲出口,后头,主子便能将其拖下去打死。

正因此,才教孟秋度日如年。

燕承南照旧来陪她, 回回皆复如往时,像是那天发生的事情从未有过。

“……朝野上下已安稳许多, 近来想必也便于多来见你。”他不顾孟秋长久的沉默,依旧温言低语的共她说着琐事,又问, “你……你在东宫闷了好一段时日, 想必有些无趣?”

孟秋不作声,他便自顾自的再往后道,“三日后恰逢四月八, 京中举宴做龙华会,浴佛、放生, 办素斋。不如我……”

“我不去。”她打断燕承南的话音。

满室倏而寂静下来。

她像是倦了, 侧着身望着窗外, 明眸里并无笑意。眉蹙着, 唇抿着,也不再开口。

惹得燕承南心慌意乱。

“……现已立夏了, 制衣局又送来几匹新出的苏绣缎子,我却不知你喜爱哪样的。”他另起话题,又对孟秋提及, “不若改日你共我去挑选一番?免得届时……”

“殿下。”孟秋日复一日的认真和他说着,“我们谈谈。”

燕承南对此置若罔闻,却也沉默着,方才未讲完的话也并未再续上。

好半晌。

他忽而道,“昨晚你一夜都未熄灯。”

“……您不也没睡。”孟秋叹气。

“我不懂。”他声线隐约有些发颤,又在良久的静默里平复下来。他神情不改,只面色略泛苍白,在初夏的骄阳下如冰似雪。

燕承南敛眉垂目,话音是刻意压作平淡和缓的语气,遮掩住他所思所想,只留给孟秋一副温顺的作态。

“既我已寻出法子,教你留下来。”

他问孟秋,“为何不好?”

“……许多人,”孟秋挪用了傅小娘子的原话,“罪不至死。”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只是在你心中,连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也远比你我情谊要重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秋蓦地看他。

“我并非不知。我的心意,于你来说……”

他轻轻的道,“是累赘。”

“乱说!”

“从来如此。”他话音又颤,面白如雪,“一文不值。”

孟秋清楚他的患得患失,尽管已经足够斟酌,却还是再一次遇到这种她还没说什么,就让他情绪近乎崩溃的状况。

“……算了。”她不敢再继续下去,唯恐他在殚心竭虑政务之余,还要为这劳什子的破事劳神苦思,“不说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她想要罢休,燕承南却久久难以平复,伏身弓腰用手撑着案桌边沿,隐忍着不在她面前失态,低低喘息,眼眶憋得通红。

好半晌,他方才和缓过来。

除却还有些泛红的眼尾,竟再看不出旁的异样,与刚才堪称狼狈的形容判若两人。

“杀人的是我,作恶的亦是我。”他对孟秋讲着,“孽障归咎我身,堕入地狱也罢。罪有应得,与你无干。”

她怔然。

而如此骇人可怖的一句话,接在下句,被他道出口的,却是,“夜里早些安寝,皆是我不好,无甚可令你内疚的。”

话音落下,他起身欲走,却被孟秋拽住袖摆。

“……我真的不想见到您为了我,”孟秋艰难又涩顿的苦笑,“去做这些。”

“我、我的确觉得他们很可怜。”她对燕承南剖白心迹,“更觉得对不起您。”

她紧紧揪着燕承南袖摆,指尖纠缠在锦缎间,颤抖着,用力到指节都显得青白。她一字一顿和燕承南说,“我时常觉得,我才是您的累赘,让您为我……做了很多不必要的事情。”

话到此处,两厢寂静。

燕承南不堪地又红了眼眶,却不愿教孟秋察觉,侧首沉默不语。

“您记得您当初在……”她不禁哽咽,是想到燕承南这些年的辛苦,自责愈甚,“在各州郡赈灾救民,为百姓付出的心血吗?我也都知道的。”

孟秋重复道着歉,“对不起……”

“莫哭。”燕承南涩声安抚她。

她倚进燕承南怀中,埋首在他身前,心头是酸涩难耐。

“……错不在你。”他拍抚着孟秋脊背,嗓音喑哑的劝慰着,“怨我,不该借此对你使性子,明晓得你心慈,还故意拿话刺你。”

“累赘一词莫再提了。”

他逐渐语不成句,断断续续的,停顿着缓慢共她道来,“是我不好,将你囚于宫闱,为了私情而……迫使你一再退让。还教你因我担惊受怕,又碍于我一意孤行,反受困扰内疚。”

说罢,他长久的安静。

茫然若失的苦涩滋味充斥在心扉间,无力感汹涌而来,教他早该做的决定却仍自难以落下。堵在咽喉处,几番要说,却还是舍不得。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一遍又一遍,在经年的煎熬里,他哪怕对着孟秋,也有许多难以启齿的心思。

正如此时此刻。

他想挽留孟秋,用她会退让的可怜话哀求她,可道出口的,却是低哑晦涩的,“几时离开?”

“……大概没几天了。”孟秋闷声答。

闻言,他又过了许久许久,方才竭尽全力似的对她说,“我等你。”

短暂的纷扰后,二人再似此前那般,甚于要再亲昵融洽几分。

难得的,他将这些时日的事务都一并推掉,延期往后排,抑或交由旁人处理。偷得浮生几日闲,留予眼前心上人。

可他又在蛛丝马迹的细微处,无一不表露出他对此事的反复。

好在他言出必行,既然已答允了孟秋,哪怕是哀恨至极,也将心事死死藏着,不曾对孟秋诉说过一言半语。

他陪在孟秋身边时,宛若是数着时辰过的,一分一秒都弥足可贵。

他凝望着孟秋,点漆似的眼眸里翻涌着幽深的晦涩之意,皆是孟秋解不出的情绪。

他一反此前扮作的话痨模样,复又寡言了。

静默着,沉郁得如似寂寂夜色,眉头皱褶处收敛着千万句话,望着她,像是能透过她的皮囊,去看到这躯壳下的魂魄。

直至最后一日。

前夕。

临近离别,他愈发的安静,乃至一言不发。

并非无话可说,反倒是无从说起。

“还有两刻钟。”孟秋再用指腹揉开他眉心蹙起处,轻叹着,尝试让他安心,“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

燕承南却了然于心。所谓归来,亦是以下一番诀别为前提的。

这样的事情再有几次?还余下多少时候?若以他登基为期,恐怕是堪称近在眼前。

一年?

……真的能拖延那么久吗?

尽管早有准备,他待到现下,却还是难以接受。

他颤抖着伏倒在孟秋怀里,经由她温柔的轻轻搂抱着,听着她低低的劝慰,却任由自个儿越陷越深,耽于情爱,画地为牢。

“姐姐。”燕承南哑声唤她,示弱似的,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堪称可怜的央求她,“留下罢?”

孟秋好半晌没作声。

“留下罢?求求你……”

“只要你答应一声就好?”

“姐姐……”

“……来不及了。”孟秋如此应道。

私心,人皆有之。

一如她当初明知燕承南有所欺瞒,却还是佯装不知。未免不是贪心与动摇了。

“别难过……”她轻轻拍着燕承南的脊背,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她长长的吐息着,言辞温和而坚定,告诉他,“您的心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宝物。”

它绝不是累赘,是她毕生都将珍藏的宝物。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儿才行。”

孟秋耳畔响着系统播报的倒计时。

“一定一定,”她说,“会有很多很多人爱您。”

像她这样。

她走得悄无声息。

夕阳逐渐沉下,等到连一丝余晖都不愿停留,初夏的夜里顿时显得愈发寒凉。

风乍起,犹如刮骨的刀,疼得人浑身颤栗,支离破碎。

……

安葬的流程已做过一遭,再到这回,东宫等众都已经不慌不忙了。

燕承南追查傅小娘子一事有了头绪。

不知究竟是谁,一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背地里挑拨离间。

那人不仅清楚孟秋身份,更晓得孟秋在他心中分量。是轻而易举的,哪怕孟秋流露出半点儿惧怕或怨恨,便足以令他无以承受的地步。

且不论此举的用意,仅仅是那人胆敢如此嚣张,便教燕承南饶不得他了。

笃笃叩门声响起。

他循着看去,见到是一身形清癯的年轻郎君,衣着朴素,仪态高华,眉眼间带着股书卷气。

来人正是殿试上由燕承南亲选的,当朝状元郎,姓聂名云锦,表字君儒。

“殿下。”聂君儒文质彬彬的作揖施礼,浅浅含笑道,“臣,幸不辱命。”

紧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恭敬的朝燕承南双手奉上。

燕承南适才接过。

里头是几张焚烧地破碎的纸片,隐约看得出些许字迹,最为显著的,当属一角朱红残章。

正是庄温瑜本人私印。

“好。”燕承南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搁在书案上,话音冷淡的道,“若他又有举动,再来报孤。”

聂君儒端正拱手,“遵旨。”

正值深夜,小窗被半支着,从缝隙间透进来的月色洒落在地,映着枝叶阴影,愈显静谧。

书房里剩他孤身一人,目光落在烛花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纵使登临高楼……”

他想,“不如意事,总难全。”

作者有话要说:  ps:前十,红包。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