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内堂的议论焦点,大都是在谴责天网恶行。
楼千重却突然道‘石兄能否带在下去看看案发现场?’
石振手下陈子修刚要发作,石振已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很平静的说道‘好,楼公子请跟我来。’
楼千重跟着石振到铁英华平时午睡的密室仔细查看了一番,这间屋确实只有一个门可以进出。而当时石振就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守着,照理说是绝无可能。
司马镜明问道‘不知道楼公子可瞧出什么线索了没有?’
楼千重仔细推敲了一番,便目不转睛的看着石振。
石振毫不畏惧,与他四目相对。
对视许久,楼千重终于开口问道‘不知石兄那天看到什么可疑之处了吗?’
石振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楼千重问道‘此话当真?’
石振涵养很好,没有生气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陈子修却有些忿忿不平的问道‘楼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副帮主会伙同凶手坑害自己的义父不成?’
楼千重道‘不是!在下只是想尽量弄清楚所有看着不合理的疑点而已,别无他意。’他虽然回答,却根本没有看陈子修一眼,而是一直注视着石振。
石振道‘楼公子为先师报仇的好意,石某心领了。不过在下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就算再问一百次,也是徒劳。’
楼千重道‘在下只是奇怪,居然能有人在石兄眼皮底下偷袭了铁师兄,还能瞒过石兄的眼睛,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出来。我实在想不通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陈子修见他咄咄逼人的追问石振,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楼公子不去想着如何阻击天网,反而是对我们副帮主穷追不舍的盘问,到底是何居心?’
楼千重淡淡的道‘在下只是不相信所谓的天网能这么轻易的杀了铁师兄而已,其中的疑点,还是尽量查清楚的为好。’
‘你不相信又如何?你算是··’什么东西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陈子修突然想起,人家可是天禽老人关门弟子,各大门派掌门人都得给他面子,甚至铁英华都得矮他一辈,人家确实很算是个东西··
楼千重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他看了看石振又平静了下来,对着群雄道‘各位,在下只是本着为武林出一份力,对抗天网的初衷,想尽量查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以免咱们中原武林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
司马镜明一惊,他想不到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口才,楼千重居然也厉害的很。
果然,许多人听了之后,都是暗自点头。
陈子修怒道‘那楼公子今天是非要强出头了?’
‘不敢。’
‘楼公子既是将我等都不放在眼里,想必是有惊人的艺业了!小老儿不才,向公子讨教几招。’
楼千重却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剑。
陈子修上前几步,道‘请。’
楼千重却并没有拔剑,甚至没有站起身,也只说了句‘请。’他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些许轻蔑,就像看着当年那只螳臂当车的小螳螂一样。
不过他并不是在刻意装作看不起陈子修,而是真的看不起他。
实际上,他谁都看不起。
正是这一片眼光让陈子修很恼火,他大喝一声,双手判官笔狂风暴雨一般攻了过去。
不过他的判官笔刚刚出手,咽喉就感到一阵凉意,手中的笔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楼千重看见陈子修出手之后才拔剑,居然还能后发先至,而且是在根本没有站起身的情况下。更难能可贵的是,一柄疾速运行的剑在行将刺入陈子修咽喉的时候,能戛然停住。这一份收放自如的功力,看的群雄惊叹不已。
几乎都暗中喝了一声彩,心想他不愧是天禽老人亲传弟子,这剑法当真了得!
不过他们的惊叹却又远远不及司马镜明石振四人了。他们的武功比余下群雄要高的多,只有他们四个人看出来楼千重这一剑的真正的厉害之处。
本来四人也知道陈子修绝不是楼千重的对手,也知道楼千重最多三招之内就能拿下他。因为如果连陈子修这个级别的都不能速胜,又哪来的脸皮说这么大的话。
但他们还是没想到楼千重的剑法居然如此之高。
刚才陈子修出手的一瞬间,楼千重一连刺出了五剑,在他左右手臂和大腿上的衣服各刺了一剑之后,最后一式才刺向陈子修咽喉!
但仍是比陈子修快了许多。
这一招正是当年天禽老人最得意的剑法之一,叫做‘梅花无常’。五剑构成一个梅花的形状,无常的意思却是,这一朵美丽的梅花就像索命的无常一样可怕。
自天禽老人退隐之后,已没有人见过这一招剑法!
司马镜明四人看的都有些心惊,各人也都暗自比较了一下,却都没有胜过他的把握。想不到楼千重年纪轻轻,武功居然已如此厉害。陈子修退后两步,愣了一会才拱手道‘楼公子艺业惊人,小老儿佩服!’
楼千重终于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了许多‘承让,承让。’
石振很快也恢复了平静道‘楼公子不只是心思细密,武功也是如此高明,有公子相助,相信很快就能击败天网为先师报仇!’
楼千重道‘石兄过奖,在下尽力而为!’
接着司马镜明道‘怪不得曾经有人说过,以后如果江湖中推举武林盟主,那楼公子一定是不二人选!’
这时在场群雄都以一种羡慕,又有些崇拜的眼光看着楼千重。他尽量装作平静,但目光中却有些难以掩饰的兴奋,站起身道‘哪里,司马庄主过奖了!在下只是秉承家师的教诲,尽量以天下武林道义为己任而已。’
不少人喝了声彩。
陈子修上前问道‘那以楼公子之见,我们老帮主是何人所害?又是怎么死的?’
楼千重又重新坐下,慢慢的道‘在下一时间也想不通,容我再仔细看看能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陈子修好像是真的被他打服了,很客气的道‘有劳楼公子。’
楼千重正沉思时,石振站起身道‘在下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报先师大仇。今天有言在先,只要有人能助本帮报仇雪恨,在下任凭差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的却是司马镜明。
而司马镜明却有些意兴阑珊的道‘铁师兄的仇,是我中原武林共同的仇恨,我相信日后一定能讨回公道。但看情形,目前江湖中仍是不能齐心协力。只怕是大难将至,各人自求多福吧!’
不少人已明白他的意思。
江湖中已人尽皆知,一共有十五个人收到了天网的信。但除了死去的岳萧龙外,只有司马镜明一人到场,余下十二人居然均未现身。就连和铁英华一向交好的陈衍空,居然都没有来老友的葬礼上祭奠,着实让人心寒。
石振叹道‘难道,真的要等到人都死完了才,才··’他觉得不好措辞,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这边郭万和狄荣二人重逢的兴奋过去之后,又开始为这件事担忧。郭万和自言自语的道‘能杀了岳萧龙和铁英华道这个天网,如果不是吕凤天和郭铜,那又会是谁呢··’
狄荣很坚定的道‘不是他俩!这个人做事的风格和他们俩完全不同。而且大哥,我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
‘什么预感?’
‘我总感觉这是个我认识的人,却又不知道是谁!’狄荣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有些奇怪却又很真实的感觉。
而这边群雄虽然议论纷纷,但有资格说话的‘大人物’们几乎都没有到场,所以剩下的人只能议论,却不敢擅作主张。
况且天塌下来自然有个子高的人先顶着,他们这些个子矮的,一时半会还不用太担心。
看着这些人,司马镜明显得有些失落。就连一向称霸武林的口才,都没怎么发挥。
而楼千重不时看着群雄,数次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每次却又都没能鼓足勇气。
给铁英华下葬处理完后事之后,大部分人便都要走了。石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司马庄主,咱们如何才能找到天网为先师报仇?’
司马镜明意味深长的道‘不用找。’
‘哦,庄主此话怎讲?’
司马镜明笑了笑道‘你放心,他会来找我们的!而且很快。只是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你是说,还会有人死?’
司马镜明只点了点头,便和天明大师三人一起辞别了石振上路。
郭万和小声问道‘那咱们去哪?’
‘离这最近的,是陈衍空,咱们去找他。’
‘你是说,天网有可能会去杀陈衍空?’
‘不错。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
一连几天,二人在路上听到的几乎都是这件事。江湖中已是传言四起,天网准备先行收服这些大人物一统武林,只要不从的人,就是死路一条。
只是狄荣心中却有一个大疑问,天网这么做有一个解释不通的地方。那几个大人物不服从,他就会去杀了他们;但反之这些人之中哪一个没死的话,岂不是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已暗中加入了天网?那这人以后又如何在武林中立足?又哪来的说服力去领导别的人呢?
不过天网的事虽然麻烦,但和郭万和小别重逢的喜悦还是更加多一些。好像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那无论什么都算不得大事。
只是,今天郭万和突然变得很奇怪,简直是犹如失魂落魄一般。二人从午后便开始喝酒,一直喝到快天黑,郭万和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话也很少,显得心事重重。
狄荣两次想起身回房,又都忍了下来。他认识郭万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又坐了一会,狄荣实在是忍耐不在,便说道‘大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歇一会。’
郭万和‘嗯’了一声,不过身子却没有动。所以狄荣也只好接着喝酒。
又是一人两杯下肚,狄荣凝视着他问道‘大哥,你有心事?’
郭万和摇了摇头。
‘那咱们干嘛在这干坐着?’
郭万和犹豫了一会,又喝了一杯酒,才慢慢的说道‘明天,我要走了··’
‘我们一起?’
‘这次不行!所以,小狄,我想··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狄荣还是凝视着他道‘大哥,我们是兄弟吗?’
‘当然!’
‘那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郭万和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只能我一个人去面对。今天,你能好好陪我就行。’
狄荣不再说话,他好像已经懂得了什么,和郭万和一样,他也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郭万和才起身道‘咱们回去吧。’狄荣也跟着默默站起。
次日一早,郭万和敲响了狄荣的房门。二人沉默了一会,郭万和道‘小狄,我,我要走了···’
‘大哥,以后你会不会去找我?’
郭万和苦笑道‘看情形,应该是不能了。’
‘答应我,你一定要去!’
郭万和只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狄荣的表情却很严肃‘大哥,记住,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去那个地方找我!’
郭万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只要到那就能找到我。’
‘别的人都不知道?’
‘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人敢去!’
‘为什么?’
狄荣露出有些骄傲的神情道‘因为别人去了,就回不来了!’
郭万和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了下去。他有很多话想对狄荣说,但现在却连一句都说不出口。甚至连一句‘你保重’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不想离别。
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慢慢的已经习惯甚至已经有些依赖狄荣;但从今天开始,他必须独自去面对一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将他最心底那个让他可以依靠的东西,悄悄的拿走了··
郭万和只说了句‘我走了··’便欲转身离去。他现在连看狄荣一眼,心里都很难受。
狄荣却突然道‘不行!’
郭万和一怔,狄荣接着道‘你还没有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去找我!’
‘好!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
狄荣这才露出笑容。
桌子上已备好了酒,狄荣端起一杯道‘大哥,我一向不喜欢送别。不过这一次你一定要喝了这杯送行的酒!你知道为什么吗?’
郭万和摇了摇头。
‘我们那有个传说,只要喝了送别的酒,那不管隔多远,就总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郭万和接过酒杯一仰头··
不过酒却没有喝到肚子里,而是全部洒在了他自己衣服上。
因为刚才狄荣在他举起酒杯的一瞬间,闪电般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