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堇衣当归 > 第四十八章 叹息
  “大伯父方才命人将二哥抬下去了,眼下正在里面的小房间呢,娘一早就使人请了周大夫过来候着,方才也跟着进去了,爹和太爷他们则到一旁的耳房去了,想是在商议。”殷芮眼眶发着红,伸手抹了把泪答道。

  “伤势呢?”堇衣揪着殷芮的衣袖急道,“伤势如何?”

  “抬进去时整个人已是奄奄着,全无半点声息了,下半身也是血淋淋的,黏着衣裤糊了一片,还不知具体情状如何呢,你说爹怎么就狠得下心,下这样的重手呢……”说着又以手捂着胸口,一时既为立墨伤感,一时又为自己那番心事悲戚,颇有种兔死狐悲之叹。

  堇衣听着这番言语,心中大恸,只盼着往日里苏母拜的哪些菩萨、佛陀的关键时刻管些用才好。

  又见堂前悬着那块漆黑发亮的“九思堂”的匾额,眼下只幽幽的让人无端发寒,听说这匾往常都是大伯父亲自登梯照料的。而厅堂内几个小厮正忙着添茶、清扫,一时间倒显出几分宁静的光景,堇衣望着这一幕却不由傻笑起来,殷芮见状也顿感奇异,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都说是下人小姐的,真论起来,却还不如那起子签了死契的得信任。”堇衣嘴角含笑地答道,眼里却噙着些泪水,说着便径直转了身往回走。

  “你去哪儿?”殷芮叫道。

  “我去娘那儿,眼下二哥定是要被拘在里面了,你我再如何守着这高门,这门也不会为我二人敞开的。”

  殷芮听罢也不由叹息了一声,只默默跟上堇衣的步伐。

  姐妹两人到苏母院中时,碧翘正愁眉紧锁,见二人过来,忙迎出来道:“二小姐,三小姐来得正好,快去劝劝夫人才是,眼下桂嬷嬷去了平城,夫人却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娘怎么了?”姐妹二人异口同声道。

  “夫人原就脾胃虚弱,今日早间起又有些心神不宁,饮食只潦草用了两口,后来二少爷打了承安伯世子,被老爷捆去祠堂笞挞的消息传来,一时间更是惊怒交加,胃里痉挛抽痛起来。我虽煎了药与夫人用下,但夫人却不吃不喝的,眼下整个人冒着虚汗,只说要等老爷回来。”碧翘一面引着二人往屋里走,一面急道。

  堇衣听罢,叮嘱道:“姐姐且去备些热食来,我与二姐姐进去必劝慰着母亲用些才是。”

  碧翘应了一声好,便忙着自去了。

  殷芮推着门急急踏进里间,堇衣随后步进,只见苏母正端肃着坐在榻上,面色苍白,满头虚汗,一双手抖着在做针线。

  “娘!你这是在干嘛!”殷芮惊叫了一声,忙扑上前搂着苏母的膝盖哭起来。

  堇衣见状,也上前夺下苏母手中的针线,红着眼眶叹道:“您教训我们时总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轮到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幅光景,可见这道理却是全凭您自个儿的心意,墙头草般两边倒的。您若非要这样作践自个儿的身子,我也不与您辩什么,只往后里别再拿此训我才是。”

  说罢又从榻前的阁子里取了条薄褥来铺开,殷芮也帮着脱了苏母的绣鞋,支了个青缎靠背迎枕,便要扶着她上榻斜靠起来,苏母只道:“你们二人只别理我就是,你们父亲和祖母原是想要我这般的,便再是个孽障,又岂有将人打死打残为止的。”

  “您再说这般又有何用呢?眼下打也打了,后效如何只得大夫论断,您若不保重身子,之后二哥又有谁来看护呢?”堇衣直道,对她这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法子,心中哀叹不已。

  她这素日里可亲可敬的娘亲,对着下人和几个孩子时也算行事爽利,唯独对着祖母和父亲二人,便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娘,祖母就是如何,您又管她作甚?反正她一向偏心偏到城门外了,莫说是您了,便是爹,也没见她给个好脸色。除了小叔一家外,您看她还对着谁日日一副笑颜的,便是大伯母,不也整日被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吗?”殷芮嗔怪道。

  “看来我没教好的不止是你二哥,还有你这个呆霸王,那是你祖母,什么时候也成了你能排揎的了?”苏母弱着声音斥道,说罢,又似乎实在气不过,直伸着手拧了殷芮两下。

  殷芮一时哀叫起来,口中做着些怪声气讨饶,一时间倒引得众人哭笑不得。彼时碧翘正领着人将些热汤食摆上来,苏母便也在众人的劝解下,勉强用了些饭食,又留了殷芮在内间陪护着稍歇,堇衣便与碧翘退到外室来。

  “今日祖母与娘是起了什么事吗?”堇衣问道。

  碧翘看了一眼堇衣,虽不知她怎么会突然如此发问,但见她今日行事竟比殷芮瞧着还稳妥些,便压低了声音道:“原也没什么,老夫人那边与夫人一向便是如此的。今日二少爷的消息传来时,夫人又惊又气,立时便遣了人去祠堂那边拉劝着。

  但又料定老爷发起火来难以招架,便又去了老夫人处,请老夫人帮着节制一二,老夫人闻言,却只冷哼了一声,说是夫人自教的孽根祸胎,白白带累了这一府上下不说,哪里还来的脸面,倒请她去帮劝老爷,最后也未曾动作,只冷了夫人一早上。”

  堇衣闻言,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中悲戚之情愈甚,只摆了摆手让碧翘退下,便径自倚着游廊的柱子出起神来。

  若论家世,母亲也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若论德行,她对父亲温柔似水,对长辈孝心拳拳,对下人也管辖得宜,按理是全没任何可挑剔之处的。而她与祖母的这桩公案,真要细究起来,堇衣也不清楚个中原委,只是略听过一耳朵,尚且不明真假。

  只说是当年苏母刚嫁入苏家之时,孕事艰难,进门三年不曾有喜,便时常被祖母刁难,且祖母还张罗着要为父亲纳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女为妾,却被父亲拒绝了。

  而父亲一直守着母亲一人,言辞间与祖母或有些冲突也不定,祖母便越发看母亲不顺眼,积年累月下来,只成了一桩宿怨,及至眼下,母亲纵有二子三女,也讨不得祖母欢心,连带着堇衣五兄妹,素日里在她面前的体面也是要往后排的。

  堇衣思罢,不由越发有些心灰意怠,便如母亲这般日日为家中操劳,事事妥帖细致,半刻不得闲的女子,过得也终究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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