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子急忙抱过钱袋,眉开眼笑起来,“既然我家的头牌发话了,我哪儿有不停的道理啊。”
青莲鄙夷的一笑,“说好了,他识字,你给他找个容易差事。”
“好,好——”老鸨子抱着钱袋子开始数起来。
如今没有生意,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清点自己的家当了。
每次一看见那些珠光宝气的宝贝,她的心情就异常快活。
夷族王被青莲照顾得很好,沐浴更衣,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俊逸的男人了,除了他脸上那道疤。
青莲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夷族王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好运,始终不敢相信。
他躺在草堆上,回忆着发生的一切。
几个时辰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夷族王,与母后和路南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
此时此刻,他却已经是丧家之犬,失去了母后,也丢失了路南屏。
一想到这两个女人,他就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他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却还是失去了她们?他的努力,难道都是白费力气吗?为什么,他那么爱路南屏却最终换不回如母后临终时给予他的爱?
他闭上眼睛,紧紧咬住自己的唇,一缕血腥味夹杂着苦涩弥漫了整个口腔。停留在舌尖,久久不肯离去。
他无声的滑落一行清泪,瑟缩的抱紧了自己。
猛的,他睁开眼睛坐起来。
瞳孔迅速收缩,他想起来青莲是谁了,那不是皇叔的王妃吗??
他凝神仔细想了想,却正是夷族王妃。
哪怕他只是见过她寥寥数面,他却绝对不会看错。
这个妓院里的青莲,正是夷族王妃。
这个发现,让他异常不安起来。
可是,青莲今天与自己这般近距离接触,并没有认出自己。
难道?她早已认出了自己,不过是想向洛西军邀功?
不会的,她的姿态,不似作假。
夷族王内心不停挣,疲倦却渐渐袭上他的眉眼,他强制着睁开眼睛,最终却还是深深的睡了过去。
而路南屏却正好睁开了眼睛,鼻端立刻传来浓烈得药味,药味带着苦涩呛鼻,让她呼吸一滞。她迷惑的看着眼前,蚕丝被被苏绣的被面包裹着,浑身温暖。
明黄色的月光纱在灯光下发出低调而耀眼的光芒。
在这样浓烈得药味下,床架还是散发出了淡淡的檀香。
而檀香木的床边,都用金丝镶嵌了一圈。
如此高雅的奢华,让路南屏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普通人家。
难道是萧子怿救了自己?一想到这儿,她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别动,你中毒已深,如今又失血过多。”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略微发福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皱纹浅浅纵横,一双眼睛,说说生辉。
“阁下是?”路南屏疑惑。
那男人闻声一笑,“我叫言律。”
路南屏疑惑的挑了挑眉,忽然一个名字跳上心头,她试探的问:“夷族王爷?”
那男人温润一笑,“好好休息。我这里,暂时还算安全。”说完,起身便要离去。
“王爷留步。”路南屏急呼,言律回过身,望着她。
路南屏一张嘴,却发现自己想问的实在太多了。
萧子怿可好,萧子恒可好,泷可好,还有夷族王如今又在哪里?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先养好伤吧。”言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深深叹了口气,关门而去。
路南屏安静的躺在床上,手臂上的阵痛,刺进她的心头。
夷族王必然已经凶多吉少。
她虽不能动,却也看得出来,黄泉的身手不弱。即
便不想胜,只是拖住夷族王,也是绰绰有余了。
一想到夷族王有可能被抓了,她的心头忽然就有些哀伤起来。想起那一夜,夷族王问她,倘若他死了,自己可会开心。
路南屏闭上了眼睛,眼泪凝结在长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中。她,竟然是伤心的。
路南屏深深叹了口气,翻身面朝内侧。
而另一边,管家躬身站在言律面前,简要的汇报着在宫中看到的一切。
“这么说,夷族王的生死,尚是未知?”言律揉了揉眉心。
“两国都异常震怒,如今撒下了大把的精力,翻城寻找。”
“你也派些人出去找找。”言律道。
“这个……”管家有些为难的看着言律。
“说。”
“全城戒严,我们可用的人本就不多,此时派出去,属下觉得可惜了,不如……”说完,偷偷看了眼言律,“不如,还是让两方面找吧。”
言律沉默许久,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复又道:“王妃还是没有下落吗?”
管家的身子越发低了,“没有。”
无声,使得压力似乎更大,管家的身子,又低了一些。
“继续找吧。”言律隔了很久才开口。
待管家关门而去,他才睁开了眼睛。
今日,本是打算看看夷族王最终的归宿,却意外看见路南屏,也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会救了她。
或许因为太过思念王妃,而路南屏成为了他与王妃之间唯一的联系,他爱屋及乌吧,他自嘲的一笑,仰躺在椅子里,闭起了眼睛。
火光冲天而起,植物在火海中发出噼啪的哀嚎。
火借风势,越发不可收拾,建筑和植物们在烈火中哭泣着,噼啪的声响在风中呜咽。
夷族王站在院子里,不过两三日,夷族的皇宫便葬身在这样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将黑夜点亮,半边天空都染上了红色。
孩子们惊吓过度,哭喊声此起彼伏。
夷族王站了一刻,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低下头,继续打扫起来。
曼丽从身后缓步而出,看着红头半边的火光,哀叹了一声。
她已经不再是夷族王妃,可是,她却依旧对那片恢弘的宫殿产生了些情愫。
她不知道是为自己,亦或只是为那建筑。
这场火势熄灭后,不知道夷族皇宫还会剩下些什么。
就像以前的阿房宫,是否也是经历了这么多,最终尘土归位的。
路南屏。曼丽忽然想起路南屏来,从自己逃到五里坡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如今看着这冲天大火,曼丽心中隐隐替她祈祷,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而远在夷族王府的路南屏,此时正半撑着身子,透过窗子的缝隙,凝视着那一片火光。
空气似乎都被这样的大火点燃,黑色的灰烬乘风而来,像一场祭奠夷族的黑雨,落尽每一个人的心上,撩动每一个人的情怀。
言律推门进来,淡淡说了一句:“夷族皇宫毁了。”
路南屏收回目光看着他,低下了头。
“据说是因为萧子恒久寻不到夷族王,怒而点燃了夷族王的寝殿,结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他说着,缓缓坐到了凳子上。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他看着路南屏问。
路南屏心头一片茫然。
她打算怎么办?她猛然发现,自己从住进这里,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太疲倦了,她实在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都太疲倦了。
“走一步,是一步吧。”路南屏淡淡的说。
“不打算回洛西国吗?”
言律试探的问,“听说前任萧皇对你青眼有加,你和洛西国两位殿下应该关系也匪浅。你回洛西国,总好过四处飘荡。”
回洛西国?路南屏皱了皱眉。
洛西国,也没有她的家。
萧子怿和萧子恒,就像天平的两头,而她站在中间,甚至不敢偏迈一步。
她的惶恐,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责任。
路南屏,从来没有放开过自己的心。
门吱呀一声关住了外面的世界,路南屏躺回床上,呆呆盯着床顶雕刻的花,心头一片空虚。她忽然觉得胃部一阵痉挛,侧身呕吐起来,可是干呕了半天,也没有任何东西吐出来。她不停的呕着,却感觉内心越来越难受,那样的痛苦,却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不过短短数月,自己已经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活死人。
不过短短数月,泷成为了夷族新帝,萧子怿成为了洛西国新帝。
不过短短数月,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生死。
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路南屏紧咬着唇,压低了声音,在房间里哭泣起来。
那些痛苦,放佛终于找到了倾泻的路径,她哭了许久,渐渐累了,沉沉睡去。
萧子恒站在夷族皇宫前,火舌似乎都可以舔到他的衣摆。
可是他依旧一步不退,傲然立在哪里。
噼啪的声音夹杂着火花,他看着夷族皇宫毁在自己手上,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
反而是心中那股空虚,依旧萦绕不散。
路南屏!路南屏!他在心里不停的吟诵着这个名字,只希望上天见怜,能够将她赐回自己身边。
他双拳紧握,藏在衣袖之下,指甲深深嵌进手掌,他恨,他恨极了。
为什么萧子怿和泷都没能护得她周全?
他们既然不能护她周全,为什么不等自己大军抵达再出手?偏偏要将夷族王闭上绝路,狗急跳墙的伤害了路南屏。
他要的,难道很多吗?他已经把王位让给了萧子怿,他要的,不过只是路南屏而已。
而他,竟然让路南屏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萧子恒对萧子怿的恨,渐渐浓了起来。
那样浓重的情绪,将他压得快要窒息,他忽然拂袖转身,大踏步的朝萧子怿休息的地方走去。
萧子怿重伤未愈,又经过长途奔袭、打斗,然后还中了夷族王的毒。
从萧子恒接手后,他便在月影诸人的看护下,昏睡不醒。
他的梦,总是很混乱。
充满了血腥和绝望,这让他睡得很不安宁。
不住紧皱的眉头和额头上密密渗出的汗水,让月影诸人都异常紧张。
萧子恒冷冷道:“你们都出去。我和大哥有话说。”
腾蛇挡在萧子恒跟前,冷冷的看着这位二殿下,月影中人都知道,二殿下,如今是主上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