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肌肉僵硬,雨水沿着脸庞流到脖子里,那么冷,那么凉,脊背上一阵寒栗。

陈灵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转过身子,他忽然匆匆地说了一句:“祝福你,顾夏。”说完,他也毅然地甩了甩头,大踏步朝山下走去,她望着他的脊背,带着那样坚定和勇敢的意味,她咬着嘴唇,牙齿发出咯咯打颤的声音,他走到山峦下,走进雨雾蒙蒙的树林里去,枯黄的落叶铺满一地,她不禁追出两步,他一个转弯就消失在这山外了。

嘴唇咬得发痛,心中在低低,恳求地喊着:“陈灵,对不起,对不起……”

他已经走了。

段黎川照例来了,带着满是雨水的,自觉她像只流浪狗,轻轻的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回家里。坐在椅子上,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脸,拿热水帮她洗头发,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顾夏。

好半天,雨水才擦去,僵冷的身子也才渐渐有了缓和,他拿着毛巾,帮她擦头发。

动作温柔,像温暖的电吹风吹到心里,好一会儿,她才疲倦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墙上的石英钟,奶奶用不惯手机,家里就爱挂着这种带日历的钟表,十月十二日。

她望着,凄然的笑了。

“十二日,”她低低地说,“他曾经告诉过我,这是他的生日。”

想来这么久,他们之间一个完整的生日都没有陪他过过,哪怕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

顾夏披上了雨衣雨帽,出了家门。天空是灰蒙蒙的,细雨在无边的飘飞,搭上了段黎川的车子,到了段家,基督教教堂沉静在那里。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出来,无法从这些信徒的眼睛,脸上获得更多的信息。

她只祈祷着,如果上帝听得见声音,她只想要回她的孩子,只要康康能跟她在一起,她比无他求。

早上凝结的露水,裹了一层淡淡的薄霜,顾夏跟段黎川,回到段家,漆黑的哥特式大门,敞开,按了两下门铃后,菲佣过来开门,再见到这张脸,菲佣也跟着大伯讨厌她,没有说话,开了门就走进去了。

穿过悠长悠长的走廊,客厅静悄悄的,角落里那件古董欧式留声机,放着黑胶片,孤零零地摆放在那,没有生动的音乐流泻出来,自从废弃不用之后,那上面就蒙上了一层灰尘。也没有人有心思在去弄它,除了皮鞋的踢踏声低低幽幽地回荡,整栋别墅一点声音也没有。

也听不到任何的人声,推开走廊的门,顾夏和段黎川,沿着大伯的房间走去,走廊的每一间屋子都紧紧的关闭,日光游弋从门缝中渗透出来,斑斑驳驳,气氛阴森森的诡异。

顾夏感到脊背发麻,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扩散。

站在段大伯的门口,段黎川先敲了敲门,由于没有回音,就推开了,房间里分外昏暗,背阴面,小颗粒灰尘在空中飞舞,沉寂的,从走廊的光线投过去,隐约能看到桌子的轮廓,和那拉的严丝合缝的窗帘。

顾夏站在门口的光圈之中,迟疑了片刻,室内是一切模糊的安静,充满了死一般的沉静,惶恐,不安的情绪钳制住她,不由得紧张,她不相信这房间会有人存在,转过身子,她想走开,可是刚刚举步,突然响起一个冷静的声音:“顾夏,黎川,你们倆过来!”

那是大伯的声音,她着实吓了一跳,接着,大伯桌子上的台灯的亮光升起,她这才发现原来大伯正坐在书桌后面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望着他们倆,用平稳的声调说:“到底还是来了。”

顾夏被一种迷惘的心情所笼罩,下意识地打了个瑟缩,段黎川似乎感受到了,没有任何迟疑地,将她的手攥紧了,因为用力,两个人十指相扣,他的手那样大,那样用力,仿佛能把所有的不安,惶恐所部都捏碎,有了这力量,顾夏恍惚幽暗的心境因此多了一份光亮。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之间和大伯互相凝视,三个人是沉默的,她望着大伯,他看起来憔悴而衰弱,她想说几句话,可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大伯是不服老的,现在呢,他好像是承认自己老了。

郁郁苍苍的白发乱蓬蓬地悬在头皮上,她几乎无法设想年轻时的他,驰骋战场,是一副什么样的样子。

这一刻,在他的皱纹和沮丧当中,她实在看不出往日首长的那一丁点英姿勃发和威武严厉的痕迹。

布满皱纹的眼皮,久久地盯着前面的空地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来,他的声音仍然充满权威:“那么,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接顾夏回来。”段黎川颇为勇敢地说。

“唉!”大伯长长地叹息一声,“我那么拼命阻拦,你到底还是要接这个女人回来。”大伯锁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毅然的眼神看向正在说话的段黎川,“天底下的女人,我随便你娶,可偏偏她——不行!”

“为什么不?就因为她的过去?您别忘记了,顾夏可为我们家生下一个后人!她该是这个家的功臣,而不是罪人!”

段黎川的声音也冷静而理智,音量虽不大,却足以表示抗议。

大伯的眉毛深深地纠缠在一起,他沉坐在他的安乐椅里,茫茫然的发着呆,那双凌厉的目光因为岁月的洗礼已经黯然无光,紧闭的嘴唇虽然仍然可以看出他坚毅的个性,但微微垂下的嘴角却挂着许多言不由衷的苦楚和苍凉。

顾夏凝视着他,不敢承认心中所想,他已经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首长,他只是一个面对叛逆晚辈,无所依靠,孤独,寂寞的老人。

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他领导过那么多人,坚毅地与世界抗衡,而今,他却一无所有。

被毁掉的工厂,失去至亲的打击,他有那么长时间里,孤独地抚养起兄弟的孩子,段黎川的青出于蓝是他在晚年时代,最能提醒他要刚毅的活着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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