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典妻成宠 > 第49章 惶惶
淳于氏睡在床上, 半梦半醒中只觉得心里嘈杂得很。她本是有热症的人,身上一层一层的汗往外出,手脚却是凉的, 胸口里有一团火烧着, 人就像是躺在烧得通红的铁锅里一样,翻来覆去地不得安生。

她心里发烦, 忍不住“呼”地撩开帐子,厉声喝道:“是哪个奴才在外面吵吵, 管事的嬷嬷们都死绝了吗?!”

绣桔和另一个丫头青萍正倚着熏笼打盹儿,忽听见淳于氏醒了, 吓得赶紧从小杌子上爬起来, 一个端茶一个拿药上前伺候。

淳于氏这时已经坐了起来,犹自怒冲冲地向青萍道:“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在外面连说带笑呢?真是反了天了!你去叫王总管把她们绑进来见我!”

两个丫头由不得面面相觑。

青萍是到了这高平县以后才买进来的,来萧家的日子不长, 对主人家的根底还不甚清楚, 这时冷不丁听了淳于氏的话就有点懵,怯怯道:“王总管?太太说的是哪个王总管呀……?”

绣桔是从公主府跟过来的老人儿, 心里自然明镜似的,这时便把手里的茶盅奉与淳于氏, 小心翼翼道:“太太可是又做梦魇着了?快喝口热茶压一压。”

淳于氏接了茶, 怔怔地瞅着这两个丫头, 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糊涂, 不知身在何方,呆了好半晌才渐渐清明过来。

环顾四周,便如掉进冰窟一般又惊又骇。

惊的不只是哪里还有什么王总管?那个最精明能最能讨她欢心的王总管早跟着昔日的公主府一起灰飞烟灭了;怕的也不只是眼前这简陋寒微的栖身之所让她彻底明白自己是真的从云端跌进了泥塘,往日的繁华尊贵是再也回不去了。

更让她惊骇的是,她刚才应该是没有睡着的, 并没有魇着,却为何会身在一段又一段杂乱的梦境里?而且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久了。

听宫里那些老嬷嬷讲过失心疯,她也见过一两个父皇“得了疯病”的嫔妃,就是这般时而清醒时而迷乱的样子……

莫不是,自己也得了疯病了?!

淳于氏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神俱乱,抬眼见两个丫头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又怕被她们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得强打起精神,努力恢复成素日威严的样子,沉下脸斥道:

“什么王总管,你耳朵不好使,听岔了。”

她急于掩饰,立刻转移话题:“西跨院那边在吵吵什么,没规矩的东西!常嬷嬷去哪了?”

绣桔侧耳听了听,并没有听见什么,正要开口说话,那青萍却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正想着在淳于氏面前卖个乖,忙抢着道:

“是呢,婢子也听见了,真是个不安分的!太太身上不好,嬷嬷已经吩咐了要噤声,那一位竟然还敢这么张狂,婢子这就过去教训她两句去。”

她风风火火地往外就走,一掀门帘正和常嬷嬷撞了个对面。

常嬷嬷一脸的怒容还来不及掩饰,突然被青萍撞见,生怕被淳于氏询问起来,情急之下索性一巴掌扇到青萍脸上,怒喝道:“死蹄子走路不带眼睛的?差点撞死我!”

这记耳光凝结着常嬷嬷一腔无处宣泄的愤恨,扇得异常凶狠,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青萍的半边脸登时红肿了起来。

青萍无故挨打,一时间眼前金星乱冒,又是委屈又是恼怒,想发作又不敢,只得捂着肿胀的面颊抽抽搭搭地哭道:

“婢子哪里敢冲撞嬷嬷?嬷嬷站在外面又不进来,婢子也看不见啊……”

她们这里拌嘴,淳于氏坐在房里听得越发心烦,抬手就把手里的药碗砸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药汁四溅,一个御用的粉彩折枝细瓷药碗被摔得稀碎。

门口的俩人俱吓得浑身一颤,同时闭住了嘴。

常嬷嬷狠狠瞪了青萍一眼,连忙急步走了进来,陪着笑脸向淳于氏道:“是老奴暴躁了,扰了主子安歇”,一边使眼色让绣桔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淳于氏也不答言,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常嬷嬷的脸道:“乌眼鸡似的,到底是谁惹着你了?你这是从哪儿来?”

常嬷嬷本来还想遮掩一下的,谁知被淳于氏一语道破,她本来就存了一腔的怨愤和委屈,这时便有些压不住了,冲口而出道:

“这个院子里除了主子,敢惹老奴的只怕也没几个了。”

淳于氏听她这话里分明有所指,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顿了顿,方慢慢道:

“你说的是二郎。他说你什么了,还是怎么你了?你且慢慢地说。”

常嬷嬷极力控制着,但因为怨愤已极,既已开了头,索性把肚子里的憋屈都倒了出来,一边絮叨一边那嗓音里就带了几分嘶哑和尖酸。

“驸马爷是主子,我是奴才,主子训斥奴才是应当应分的,老奴并不敢说什么。只是当初在京里,先皇还在、主子也还没出阁的时节,老奴也算是有两分脸面的,就是宫里的两位老圣人对老奴也是和颜悦色的,也不曾斥责过老奴。

谁知如今全变了,老奴现在混得这张老脸已经没有了,驸马爷如今也拿起了主子的款儿,当着几个干粗活的和那个贱妇的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训斥了老奴一顿。

老奴不敢说委屈,可是……可是这心里头就是不好受哇……”

她说到这里,千愁万恨一起涌上心头,眼圈一红,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呜呜哭了起来。

淳于氏深知道自己的奶娘是个跋扈的,又一向自在为王惯了,已经料想到她是在萧岳那里受了气,心下倒也不甚在意,反而把脸一沉,斥道:

“嬷嬷说的是什么话,越老越没了规矩了!你虽是我的奶娘,到底是为奴婢的;二郎虽说不是皇亲贵胄,可他却是我的夫君。我能训斥得了你,他便也能,你有什么不服的?”

常嬷嬷见事到如今淳于氏还是一心向着她那捂不热的男人说话,不禁又气又急,心里的憋屈简直无法言述。先前还担心淳于氏的身子一直忍着不说,现在都顾不得了,冲口道:

“主子好糊涂!老奴还不是因为心疼主子,实在气不过了才骂了那贱妇两句,因此才被驸马爷训斥的。主子就不问问老奴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淳于氏一听这话,心里已明白了五六分,隔了好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道:“怎么回事?”

常嬷嬷喘了口粗气,恨声道:“老奴刚才去厨房看主子的药膳,听见西跨院那边有动静,便拐过去看了一眼。您猜怎么着?刘升王胜两个兔羔子正给那院里挂红灯笼呢!几个人在那里叽叽嘎嘎连说带笑的,乐得要命!”

淳于氏寒着一张脸道:“挂灯笼?”

“可不是吗!不但挂起了灯笼,就连那院里的两棵梅树上也都铰了红福字贴上了,弄得满院子喜气洋洋的!

春娘那贱妇还换了簇新的衣裳,指挥着刘升两个往屋里摆水仙花。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常嬷嬷一想起刚才的情形,就恨得牙根痒痒。

“老奴刚按着主子的吩咐传下话去了,那贱妇公然地就敢不听。不是说今年不过年了吗?恍惚听说那贱妇竟然在外面的酒楼定了年饭!她今天演这一出分明是故意和主子做对呢,谅她自己也还没有这个胆子,还不是有驸马爷给她撑着腰?”

淳于氏眼中精光四射,手里的帕子下意识地捏成了一团,哑声道:“二郎在她那里?”

常嬷嬷暗暗咬了咬牙:“您说呢?不就是因为驸马爷在那里,老奴才挨了他一顿排揎的吗?我不过是说了那贱妇两句,让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干这些狐媚子事,免得落不下个好下场,驸马爷就急了……”

淳于氏一声也没言语,脸上青红一片,手里的帕子几乎扯碎了。

常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口地低声道:

“我看驸马爷八成是动了那个心思了……”

淳于氏紫涨了面孔,突然暴喝一声:“动什么心思,纳妾?!他敢!我是堂堂的大魏公主,我不点头他就休想!”

常嬷嬷没作声,过了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无声的凉气,幽幽地道:

“主子贵为公主,若是在京城里他自然不敢,也不能。可如今咱们远走他乡,除了三五个月太后娘娘差人送点东西过来,咱们和宫里几乎断了联系。

俗话说的‘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现如今驸马爷若真想做点什么,谁还能管得了他?”

淳于氏听了这话,心里真如打翻了一锅沸油一般灼痛难忍,又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般彻骨冰凉,一双眼睛只管呆怔怔地瞅着常嬷嬷,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淳于氏才用手颤巍巍地捶着床榻,嘶声道:“不能够!我为了他,不惜抛下京里的富贵荣华,一路颠沛流离跟着他来了这鬼地方!我为了他,不惜与母后皇兄决裂,连公主的名头都不要了!我为了他家的血脉,不惜忍辱负重,亲手送女人到他身边!我为了他牺牲得太多太多了,他看在我陪着他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也不能够纳个妾来给我添堵,绝不能够!”

常嬷嬷哼哼冷笑道:“男人若有良心,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他们哪里会怜惜你为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他们眼里能看到的只有年轻的美娇娘!男人全都是些没良心的喜新厌旧的东西!”

她的眼前又闪现过她自己那个没良心的男人的身影。想当初她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忍痛抛下嗷嗷待哺的幼子,进宫去给公主当奶娘。她自己省吃俭用把挣下的银钱全都托人捎回了家去,却没想到她那死鬼丈夫却拿着她的辛苦钱去外面花天酒地,还找了个相好的……

当然,她是不会让那对狗男女有好日子过的,不过是到太后娘娘面前哭诉了一通,那对贱人便结伴去了黄泉路。

她的眼里可不揉沙子,哪怕是曾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亲丈夫。

想到这里,常嬷嬷的眼底泛过一丝冰冷的狠厉之色。

她拿了一把调羹,把绣桔重新端来的一碗汤药亲自尝了尝,这才奉到淳于氏面前,一边服侍淳于氏吃药,一边柔声道:

“老奴还是那句话,只要主子肯离弃了驸马爷,太后娘娘立刻就能派人来接咱们回去,不比老死在这鬼地方强吗?主子细寻思寻思。”

淳于氏的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目光闪烁不定,最终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陪在二郎身边,皇帝多少会顾念着些手足之情不太为难二郎。我若离他而去,可就难说了……不行……”

常嬷嬷听得七窍生烟,也只得无奈地“嗐”了一声,咬着牙叹道:“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呗。真真是,我真……哎!”

淳于氏脸上是一片青灰之色,神色却已渐渐恢复如常。她起身在房里慢慢踱了几步,抬手指着青萍,淡淡道:

“你去,把二爷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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