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女……”
看到旧主，阿一的表情很复杂。到底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悔恨多一点，苏芷不想分清。
她只是手撑在阿七见缝插针的谄媚下搬来的椅子靠背上，对不敢看自己眼睛的暗卫首领抬了抬下巴：“说吧，为什么？”
阿一伤痕累累的脸低了下去，没有回话。
“你不说就让我来猜猜。”苏芷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语气平静，“你们都是从小宫里面收养来的孤儿，没有家人，在我及笄那年跟了我。要是背叛，阿一你不看重金钱，不会被收买，所以就是暗卫所里面出的事了。”
苏芷虽然随意，但其实一直在观察阿一的反应，果然看到她浑身绷紧。
“是原本的姐妹？……还是后来认识的。”
虽然落到这种境地，但本来还怀有一丝妄想的阿一苦笑着开口：“……是暗卫所里认识的。”
“她长的和我因为饥荒死去的妹妹很像。”
怀抱着最后一丝妄想，阿一强撑起来精神问：“皇女能告诉我，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苏芷冷冷的勾起唇角：“被抓时我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虽然大部分都被我派去调查了，但我能傻到一个人都不带吗？且在这之前我就发现暗卫的排班会出现微小的误差，负责调度换班的是你，猜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然，阿一做的十分隐蔽，出去和人联络都卡在一个微妙的时间，苏芷能发现完全是她自己敏感，要是换了苏云那个傻子估计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苏芷在心里将苏云又损了一回，终于舒畅了许多。
无法再妄想抵抗的阿一将过去的事情慢慢道来。
“我本来是不想来到皇女身边的。因为您十二岁时提出的修建堤坝的计策。”
苏芷眨眨眼睛，想起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着母后上朝，尊国的女子独立的早，母后也是这个年龄跟着先帝学习处理政事，但毕竟年纪不大，所有人对皇女都没抱有多大的期待，只需要按时上下朝、听听大臣们给出的意见就行了。
但是苏芷不一样，在上朝的第二天就提出了兴修水利，固土为堤。
在以农耕为主要生存方式的尊国，修建堤坝固然有好处，但一国疆土何其辽阔，天子也无法掌管边缘，再不说万里迢迢会有多少意外、多少暗扣，当朝拍板定下的主意，到了千里外、万里外是否还会是当初的用意。
古来变法难的从来不是策划，而是执行。
而女皇对此的态度居然是表面中立，隐隐偏向苏芷。
所以这件事遭到以松阁老为首的保守派反对，和以荣相为主的革新派闹得满朝上下不得安宁，但荣相毕竟是平民出身略微不低，随着事情的越发激进，女皇的声望也低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在这个时候，一则小道消息也就偷偷流传——大皇女是受了女皇的旨意，用这件事来帮助女皇收回权力。
毕竟女皇在动荡之时登基，权力四下分散，用修堤一事可以再名正言顺不过的拿回。
“属下的母亲就是劳役而死，那时候我十分讨厌你。”阿一低低说。
苏芷将撑着的手一收，转个身大刺刺坐在椅子上：“不成立，这件事最后我办成了，证明我是对的。”
阿一本来隐约闪动着星芒的眼眸突然一下黯了，她说：“是啊。”
“但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要去服侍你，我心中有怨，失手在训练中重伤，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十七。”
十七当时已经出了暗卫所，年纪比她大，样子却是小小的一个。她将阿一救了下来，带回自己住的地方养伤，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阿一是废了，但十七用自己的手段从御医那里要了不少草药，也是上天垂怜，阿一最终保住了性命。
阿一这种情况明显是心态出了问题，就算回暗卫所也是死，于是十七问她要不要干脆出宫算了。没想到的是本视皇宫如污臭之地的阿一摇摇头。
十七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白兔牙：“行啊，要是你活下来我以后就去找你，你有名字吗？”
暗卫只要进了暗卫所就没有名字，只有在14岁活下来被分配到各皇子皇女身边的时候才会给一个编号，见到主人再给一个字。苏芷给的字就是“知”。十七这么问是问她从前的名字。
女孩子说：“不记得了。”
十七急了：“怎么不记得呢？我要怎么去找你？”她在原地蹲着画了一会圈圈，突然笑着一把拉住了女孩：“你能成为阿一吗？十七不太好，垫底了，七又不好控制。你当阿一，我以后马上就会认出你，阿一好不好啊？”
女孩子抬头，本来死水一片的眼眸，在看到十七的笑颜后慢慢泛起了光：“好。”
“我去当阿一。”
要是我活下来，你第一眼就要认出我。
阿一说的很慢，她本来就是不擅长言辞的暗卫，一段故事也没有那么多曲折，不过就是个俗套的故事罢了。苏芷沉默了很久，最后问：
“暗卫里有你的亲信吗？”
阿一摇了摇头。
“知道了。”苏芷说完就起身，毫不留恋的走出了暗室。叶芍已经在前面的房间等她，还有杨统领，阿三急问：“皇女，就这么放过她吗？不问问到底是谁主使的？”
苏芷还没说话，阿七已经跳起来给了她一个爆栗：“哇真是笨死了这种事也弄不懂吗！完全比不过皇女的聪明机智英明神武……”
夸完迅速转向苏芷：“所以皇女，到底是哪里的人啊？”
阿三：“……”
众人：“……”
阿三：“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然后两人扭打在了一起，苏芷无奈的看着眼前两个活宝，抱着手臂：“是我故意没让她说的，留她一条命。”
“毕竟主仆一场，她也是被人算计了，倒也没到一定要处死的地步。”
她看了眼杨统领，还有叶芍，终于在这一刻将她们完全当成了心腹：“是五皇妹的人。”
“在宫中能救下暗卫并带回去疗伤，这样的人屈指可数。而拥有暗卫的……四皇弟在那个时候还没离开学馆，所以能做到的只有一个。在太医院不登记就可以拿到药，一定也是她打了招呼。”
“十七就算排名末尾也终究是五妹正式的暗卫，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一个没名字的暗卫合理吗？后来还很积极的要和她相认，举手之劳也太打脸了吧？”
杨统领脸色没变，叶芍却微微睁大了眼睛：“竟然从那个时候……”
随后又吸了口凉气：“恐怕当年的‘重伤’也颇有来由……”
“……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些，”苏芷说，勾了下嘴角，“只希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别还傻傻陷在里面了。”